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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、先布下天羅地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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陰濕的水滴從山石縫隙裏滴落, 匯集成股,順著鐵鏈往下,洗刮出一層血水, 低窪處積出血紅色。

“右護法。”

洞口兩名黑衣蒙面人問禮,穿戴鬥篷的黑衣人踏步進來時, 洞道裏混著血水的汙漬散至兩側,又似乎那雙銀色雲紋絲履並沒有真正落在地上,一路行至被四方鐵鏈栓住的囚犯面前, 未曾沾染上絲毫泥汙水漬。

“還沒有交代麽?”

聲音自鐵面具後傳來,回響在空曠的山洞裏, 越顯幽冷,潮汐回落後江風灌進洞裏, 兩名執鞭的黑衣人打了寒顫,埋頭跪地,“酷刑用遍,屬下抽斷了三根虎刺鞭,他還是一個字不說,也不肯給崔九下藥,只堅持要見先生。”

四方鐵鏈困住手腳, 血肉模糊的人垂著頭, 呼吸微弱。

鐵面人踱步到刑架旁,剮具,刷具, 倒刺骨鞭上都已沾滿血肉, 鐵面人拿起放在一旁的兩張沾滿血汙的布帛, 依稀可見上頭字跡神清骨秀, 又威懾內斂, 布帛上帶著淡淡的松香,另有半枝殘缺的玉簪,玉簪樸實無華,殘缺半角。

“放下。”

人垂著頭半死不活,聲音似火栗上磋磨過,嘶啞幹涸,“女帝敢孤身出宮,南下江淮,游走於市井之間,並非是不知道會有危險,而是她精通醫毒術,天下無人出其右,且她生性縝密,看似隨和從容,實則哪怕是近衛送上的東西,她也不會盲目服用,哪怕是吃食,湯茶。”

一路自商丘尾隨至江淮,均尋不到好時機,計劃停滯不前,鐵面人盯著半死不活的人,“怎麽現在願意說了。”

鐵面人指望他潛伏回女帝身側,是以百般酷刑,也未傷及對方一張臉。

掛在鐵鏈上的人呼吸急了些,鐵鏈晃動,身上傷口溢出鮮血,一滴一滴滴落水窪裏,“正如閣下所言,她一日是女帝,便一日不是我這般的人能擁有的,只要來日閣下答應不傷她性命,我便帶她出海避世,還君江山社稷,再不會礙著你家主人的路……”

鐵面人用骨鞭擡起面前這張臉,五官尚算周正子弟,但僅此而已,莫說那日引得商丘萬人空巷的游俠之首沈平,廢帝司馬庚,沈家沈恪,上京城比之出色的人比比皆是。

鐵面人冷笑一聲,“女帝將你撿回去前,你是路邊快要餓死的叫花子,你現在果真肯背叛她麽?”

鐵鏈晃動得厲害,“廢掉她的武功,我帶她出海,再不回來了,只要你信守承諾,你若信,便聽我的,若是不信,你殺了我,何必浪費時間。”

醫師曾給此人上過一種致幻的麻藥,此人畢生夙願,不是成為皇後,而是與女帝歸隱山林,男耕女織,此番言論,鐵面人心下已信了幾分,“你想怎麽做。”

身上創口一層疊一層,血流滴落水窪的聲音從未斷過,亂發下的面容越發蒼白無色,“女帝極為護短,由我寫一封信,暗中著人送往江淮,她必定來救,你們可先布下天羅地網,擒拿住她,為操控麒麟軍,想必你們不會動她性命。”

鐵面人撥弄手腕間一串佛珠,“計是好計,她會上鉤麽?以女帝的聰慧,未必料不到有埋伏,且她武功之莫測,千軍萬馬中取敵軍首級,就算設下埋伏,也未必能拿得住她。”

洛拾遺平喘一口氣,“正因為千軍萬馬中取敵軍首級如探囊取物,所以她會來,九月將至,只要拖到中秋節,她武功盡失,就是僅有的機會。”

鐵面人一震,卻並不問此話是否當真,實則女帝登基的消息傳至交跖,他們便計謀登位,原以為麒麟軍與蕭家軍相鬥,鷸蚌相爭漁翁得利,兩敗俱傷後,主上出手收拾殘局,拿下錦繡江山,不料女帝短短三月,收攏蕭家軍二十餘萬,實力大增,越地再無動作,便再沒有時機了。

半年來一直有專門的斥候在查女帝,女帝中秋節多獨子渡過,或是與丞相一起渡過這件事,雖掩藏得隱秘,卻也不是無跡可尋。

“我猜是因華庭之變,早年練功太急,留下了病癥,每年中秋節,她真氣逆行,難以控制,嚴重時內勁消散,比普通人尚且不如,我們只有一次機會。”

鐵面人負手思忖,示意洞口的兩人開了鏈鎖,扯下他半片沾血的衣袍,也不給筆墨,取了洞口被水沾濕的石片。

血流幾乎殆盡,洛拾遺手微動,鐵鏈晃動,帶起鉆心刺骨的疼,握著石片在臟汙的布帛上寫下了九行字,字跡雜亂,寫清楚囚禁他的武士武功不亞於游俠之首沈平,安慶太子司馬慈亦在此處。

鐵面人細看了三遍,確認沒有異常,卷起布帛,交於一名黑衣人,“以最快的速度送去江淮,註意尾巴,不要露了行跡,要快。”

兩名黑衣人領命而去,洛拾遺站立不穩,另一名黑衣人上前,重新扣上鎖鏈。

“看好,事成前不要叫他死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洞外陸滄朝對方行禮,“多謝護法相助,此人武藝高強,傷了我七八高手,要沒有護法相助,我等拿不下他。”

聖主手下除國師外,另有左右護法兩名,六位長老,十二位坊主,各司其職,陸滄負責滲透女帝護衛,雖有足量的神藥在手,卻實在沒什麽進展,耗損八名高手,都沒能擒獲洛拾遺,刑丁司元氣大傷,若非右護法宋威出手,此番是寸功未立了。

他武功平平,對洛拾遺的武功是十分驚駭的,“護法可曾研讀過洛拾遺的心法秘籍,我研習大半月,內力非但沒有進益,反而傷了心脈,差點毀了武學根基。”

宋威與他把脈,“想是洛拾遺的獨門心法,莫要貪多,天下武學盡歸崔門,它日聖主滅了大成,還愁沒有好的武功秘籍麽?”

陸滄笑稱是,心中卻不甚樂觀,十二坊之首的元伯坊在都城連連失利,原本已經聽憑調遣的吳王被刺客殺死,丞相桓窪擁立二王子為王,此子繼位後立刻將矛頭對準了太和宮,吳越二十萬大軍一分為二,一半是侯萬疆老將軍舊部,侯開掌軍,支持新王,另一半鄭敏掌兵,多是新收納的新兵,追隨聖主。

陸滄低聲稟報,“至今仍查不出刺客的幕後主使,這一場宮變十分蹊蹺,那侯萬疆武藝不差,怎會被人一刀刺死,看創口,分明是侯萬疆不曾防備之人所為,那日隨侯萬疆入宮的名士許秋暝,宮變以後便消失不見了。”

侯萬疆多番入宮勸誡吳王重奪政權是真,吳王欲重掌政權是真,這筆債都記在了聖主身上,再如何查證,百姓不信,侯萬疆舊部亦不信,新繼位的二王子亦不需要相信。

如今都城裏二軍南北屯營對峙,朝中兩派紛爭不斷,前日太醫署醫正鮑為東市祭臺上吞藥發狂,以警醒世人,被亂箭射死,兩軍城中兵戰,死傷無數,相持不下。

大業未成,吳地先起了亂子,稍有不慎,便要滿盤皆輸。

宋威吩咐道,“不必再花費人力物力追查此事,眼下要緊的是對付二王子和侯開,先從侯萬疆舊部動手,能收買則收買,不能收買,殺之,先停了城中醫館的藥物,緊著十二坊,謝蘊既是放女帝進了江淮,麒麟軍想必也進了江淮,閩越一亂再亂,別說是大成,吳國只怕也成了女帝囊中之物。”

陸滄知曉輕重,肅聲應下,回頭掃了眼洞中,問道,“女帝當真會來救人麽?不過是一名暗衛。”

宋威不甚在意,“此一計不過聖主謀算的萬分之一,傷不到女帝根骨,重要的事還在後面,不日便見分曉,伏擊的事慶閣來做,刑丁坊配合元伯坊,處理好都城軍務便可。”

慶閣裏的人,身手又比十二坊好很多,聖主輕易不會出動,聽宋威這般說,陸滄放下不少心,吩咐屬下守好山洞,親自領著人往都城奔去。

洛英在揚州城城西驛傳點收到半片帶血的絹帛,大變了臉色,立時與洛星洛海奔回了客舍。

崔漾接了布帛,細看了這片臟汙帶血的衣角,確實是洛拾遺筆觸,落筆無力,字跡淩亂,想是受了不小的折磨,但布帛斷口整齊,不是內勁所為,這般腕力寫出的字跡,也不該淩亂成這樣。

崔漾取了預案上朱筆,將絹帛上每個字劃過兩遍的比劃勾出,重組成了另七字。

護安定侯中秋節

洛英看見這行字,先變了臉,“是安定侯有危險麽?中秋節是什麽意思……”

崔漾定了定神,她素來掛心父兄的安危,除了護在父兄周圍的半數暗衛,每隔五日,便會有自上京城來的信報,以及父兄的親筆信報平安,上京城傳往江淮的信報走的是水路,比吳越都城到揚州還要近許多,想來對方還沒得手,十一先將消息送出來了。

崔漾寫了封密信,交於洛英,“你帶朕的聖令回上京城,將朕的父兄送入宮中,扶風青衣二人回京後,你三人統領暗閣,務必照看好安定侯,不惜一切代價,去罷。”

洛英洛星接了聖令,領命稱是,領命而去,崔漾在房中踱步片刻,傳令謁者,“叛賊宋威扣留天子近衛重臣,虐殺之,藐視君威,傳朕軍令,三軍整裝,渡江直攻陵城,傳國書,令司馬慈交出宋威,以清君側。”

袁翁任尚書仆射,聽完聖令,心頭一震,接過血書一覽,知攻城時機已到,即刻草擬詔書,通傳三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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